第一章：欠債還錢

    三百年后——

    “一切有為法，如夢幻泡影，如露亦如電，應做如是觀……心動則物動，心靜則物靜。”

    可是我的心，為何偏偏就是靜不下來呢？

    煩躁的扔下了手中佛卷，我揉揉眉心支額小憩，案前幽幽檀香撲入鼻息，似夾著若有若無的荷花味。

    哥哥總讓我看這些佛家，說是可以清心養(yǎng)神，對我身上的舊傷痊愈有幫助，可我都看了整整四萬年的佛典了，這體中傷還是老樣子，心中亂也是老樣子，就連這滿身的怨氣也是半分未消減。哥哥說我身上戾氣太重，是啊，沒尋到那個遭天殺的王八犢子，我身上的戾氣又怎會褪散！

    想到這里，我不經(jīng)將桌上佛經(jīng)拿起來，然后照著桌面，再摔一次！

    胭脂從宮外歸來，見我又在拿書本子出氣，眸眼里凝起淺淺一絲心疼。闊步走過來，提劍同我拱手行禮，“主上?！?br />
    我聞聲坐起身子，捋捋廣袖淡淡道：“回來了？哥哥交給你的事情辦完了？”

    胭脂點頭，還是一如既往的不善言笑，說話永遠都是一個溫度，“嗯，不過是山間小妖膽大妄為，擄走了太上老君座下一名童子，吞了太上老君不少仙丹，還欲吃了童子增長修為，屬下已經(jīng)奉了君上之命，對小妖施以嚴懲，至于那童子，現(xiàn)在應該也已經(jīng)回到了太上老君的身邊了。”

    “那山間小妖果真是不長眼，也不瞧瞧自己搶的是何人，太上老君一生鉆研道法與煉丹之術，無情無欲，沒有相伴之人更沒有子嗣，這上了年紀就喜歡有個孩子在身邊熱鬧熱鬧，對座下那些童子也都親如父子，他是出了名的護內，護手頭丹藥，護座下童子，小妖怪這次連觸了他老人家兩大忌，他老人家只是親自來妖界同哥哥討個說法，已是十分給哥哥面子了，遙想當年鹿晟真人只是打了幾下他家童子的屁股，他可是直奔天帝的凌霄殿哭了三日。這太上老君么，平日里瞧著廢柴，但這殺傷力，可是一點都不輸那些上古大神?！?br />
    掀開雕花香爐蓋，我捻香放進爐子中，以銀勺撥了撥，恣意以手支頤。

    胭脂目光試探著往我身上瞥，安靜了許久沒說話，動了動唇，卻未出聲。

    我與她朝夕相處了四萬多年，她的心性如何，我早已了然于心，這般欲言又止的樣子，泰半又是出了什么大事，“說吧，你在我面前，還有什么不敢開口的？”

    胭脂抬頭，深深看了我一眼，沉默少頃，提劍又沖我行了個禮：“主上，冥界諦聽上君派人傳話來了，說是，尋到了沨祭的下落?！?br />
    “沨祭……”我僵住手頭撥香的動作，心弦遽然一顫，斂住唇角笑意寒了容色：“繼續(xù)?！?br />
    胭脂惶然低頭，徐徐道：“四萬年前沨祭升為上神品階，兩萬年前沨祭被天帝沒收上神令牌后便離開了九重天，游走三界，行蹤飄忽不定，前段時日出現(xiàn)在了冥界與妖界交界處的陰陽妖市，且依諦聽上君所言，這些年來，他似乎常來往于陰陽妖市，每年都會在陰陽妖市的千花樓小住一段時日，與樓中一名歌女來往甚為親密?！?br />
    “千花樓，聽著為何像是個人間花樓子？”我挑眉細問，胭脂解釋道：“陰陽妖市乃是妖鬼居多，千花樓以樓內千花怒放之盛景而揚名，本是個陰陽妖市內最大的一家客棧，后來客棧老板為了招引八方來客，便又在客棧內辟了臺子，豢養(yǎng)了不少妖族歌姬舞女，有幾分與煙花之地相似，但實則還是家客棧，只不過多了些許玩頭罷了?！?br />
    “客棧，千花樓，樓內又有千花怒放之盛景，這家伙倒是挺會找樂子。”掩上爐內香，我拂袖起身，深呼一口氣道：“說來本公主回妖界也有些年頭了，這陰陽妖市倒是還從未去過，終日悶在妖宮也甚是煩躁，那地方既然如此好，不如咱們也去尋個樂子?！?br />
    胭脂看著我猶豫道：“主上是要去尋沨祭上神……是否要提前知會君上一聲，免得君上擔心?！?br />
    我抬袖阻止道：“無需，哥哥這幾日公務繁忙，咱們便不要多打擾他了。你放心，好歹本公主也在這妖界閉門修養(yǎng)了數(shù)萬年，到時即便與他動起手來，也不會吃虧。本公主只是想拿回屬于我的東西，當年他怎樣設計從本公主手中取走的，如今，本公主便要他怎樣乖乖還回來！”

    胭脂憂忡的抿了抿薄唇，大抵是知曉我心意已決無人能更改，便只好由著我去了。

    陰陽妖市——

    傳聞中樓內千花怒放，引三界男子流連忘返的妖市第一樓千花樓，瞧著倒也算是名副其實，樓子里美人與花兒爭艷，既有花團錦簇，又有美人似月如花，聲色犬馬，紙醉金迷當真是熱鬧。

    一樓分為三閣，前閣為綠影，主要招待來往過客暫且歇腳，飲酒果腹，是為正經(jīng)酒樓。過蓮燈長廊，渡一清水小澤，見紅樓桃花瀲滟，燈火璀璨，絲竹聲悅耳之地，為閣，閣內女子舞姿曼妙，歌聲婉轉若鶯啼，樂師的一手好琵琶，合著琴聲，伴美人兒翩然起舞。閣乃是男子消遣之處，其本質，與凡間的那些煙花場所還是頗為相似的。只不過這里的女子并不貪戀錢財，只隨緣隨心，只要相中便可常伴。

    而過竹園花海后一重，乃是花萼閣，花萼閣清凈，無前閣喧嘩聲騷擾，偶有箜篌低鳴，也是清心怡人的很。妖市中人稱此一閣為雅閣，閣中少有舞女歌女，皆是所謂的清白丫頭，賣藝不賣身，只求在此處得一知音，與客人在一起，泰半是給客人做解語花，替他消愁解悶的。

    聽說沨祭的那位知己，便是這花萼閣中人，至于他，毋庸置疑也是住在這處閣樓中了。

    “姑娘這邊請，依照姑娘吩咐，給姑娘尋了兩間清靜些的廂房，此處乃是頂樓，打開窗子便可一賞九天月色，白日里也可憑欄賞花，吹吹風，喝喝酒，好是自在呢！上等房一日三餐都會有人送過來，兩位姑娘若是有什么需要，就盡管吩咐樓子里的伙計姑娘，若是姑娘在房中閑著無聊，還可去前面的花萼樓看看歌舞?！卑肜系睦习迥飺u著小團扇推開了廂房的兩扇雕花門，引我們進去繼續(xù)介紹道：“這邊的閣樓呢，暫且只有三位男客在長住，一位是上頭的神君，還有兩位來路不明，也不曉得是神仙還是妖魔，倆人是一道兒來的，也是終日只喜歡悶在房中看書，說是在等人。余下的客人，都是今兒來明兒走的，姑娘若是長住，便無需在意那些人。姑娘您瞧瞧，這廂房可還是合你們心意？”

    我抬指滑過玉石砌成的小塌，回身掃了眼四下擺設，唔，還算干凈，屋內花香馥郁，倒也別致雅觀。

    “此處甚好，有勞老板娘了。”

    老板娘以袖掩唇，莞爾一笑道：“姑娘喜歡就好?！碧е冈诎肟罩挟嫵隽艘粋€圖案，“此乃八卦鎖的解鎖咒語，姑娘牢記，勿要忘記了?！?br />
    我頷首，亦是抬指在虛空中畫出了個一模一樣的，收手淡然道：“我已牢記，多謝老板娘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