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四章 少者為師（下）

    從來沒見過他笑得如此之燦爛，便隱隱有了不好的預(yù)感，未免笑得太詭異了些吧。想起之前說過的一些瑣細(xì)的事，似乎，他是要自己告訴他混沌九天的口訣？

    雷禹便不再反抗，而是直視著魏定音道：“我?guī)煾改兀克趺礃恿?？”言辭間大有不依不饒之意，盡管此時自己被一雙大手緊緊地按在上動彈不得。

    魏定音見他不再反抗，便松了手，斂了笑道：“這個你自然是放心好了，杜老頭現(xiàn)在雖無大礙，還需要靜養(yǎng)幾日，你也莫要心急才是，只要你乖乖地告訴我混沌九天的口訣，我便會叫人好好地伺候他的。”

    “所以，快把混沌九天的口訣說出來！”

    雷禹直視著有些瘋狂的魏定音，慢慢道：“等一下，我餓了，很久沒吃東西了，餓死了怎么辦？”

    魏定音皺了皺眉，這小子還真是麻煩，懶驢上磨屎多。分明是借口！然而仔細(xì)一想雷禹說得不錯，昨天一天幾乎的要死了，現(xiàn)在不餓才怪！當(dāng)下便一揮大手，候在門外的人便出來領(lǐng)命。

    “做一碗鷹湯面，快點(diǎn)！”魏定音暴躁的發(fā)出命令，看著那兩人屁滾流狂奔而去。

    雷禹見他距自己稍稍遠(yuǎn)了，這才放心的伸了伸手腳活動一下筋骨，只感覺全身酸痛難，幾乎要叫出聲來，此時回想起昨日種種 ，不免有些后怕了，然而既然老天叫他活到了今日，便是要努力的繼續(xù)活下去的，千萬不能把世界讓給自己痛恨的人！

    他想了個可以稍稍整一整魏定音的法子，朝他喊道：“喂，你過來一下，我有事要和你說。”

    魏定音聽他居然這般語帶輕蔑，便有些不滿，卻還是走了過去，虎起臉道：“說！”

    雷禹躺在上仰視著他道：“想叫我教你混沌九天自然是可以的，只不過你要先拜我為師。”少年帶著些得意的神情看著老人在一剎那間神情驟變。

    之前聽到可以二字以為是雷禹終于想通了，然而聽到后面才知道根本就是在趁機(jī)侮辱自己。堂堂的萬鳥堡堡主，已經(jīng)年近九十了，要拜一個毛頭小子為師？傳出去豈不是叫牙都笑掉了？

    見對方不說話，雷禹繼續(xù)把條件講清楚：“我就兩個條件，一是要保證我的人不受到傷害，二就是你要拜我為師，當(dāng)然這個只有我們倆知道。因?yàn)槲易铋_始練的時候，是發(fā)過毒誓的，現(xiàn)在書被你撕了，這個秘密也就只有我知道了，我是很想找一個聰明伶俐的徒兒把它傳下去的，要不然真的失傳了可怎么辦？思前想后，我覺得您老人家是個不錯的人選，只是年紀(jì)太大了點(diǎn)兒?！闭f著一臉惋惜的神情。

    魏定音臉上的肌肉了一下，眼中驀地，他果然沒有看錯，這個小子奸詐的很，看他這一招，若是自己不肯拜他為師，這架勢便是要叫混沌九天爛在肚里了，若是自己拜了他為師，自己便會淪為笑柄……

    然而他的話卻是極妙的，書的確是被撕了，這是事實(shí)，便也只有自己知道里面的內(nèi)容，這是他敢以此威脅魏定音的最根本原因。后面可能是怕魏定音生氣，便明著暗著把他吹捧了一番，目的還是相叫他拜自己為師罷了。

    他考慮了良久，一口怒氣了又，狠狠地看了雷禹好幾眼，終究是下了，在混沌九天面前，自己的名譽(yù)顯得不那么重要了，他也說過此事不會告訴任何人。然而他卻還是不忘加一句：“你小子若是敢耍我，我死你！”

    雷禹輕笑一聲，看著怒極卻又無計可施的魏定音道：“你以為我是你嗎？就這么說定了，我，現(xiàn)在起便是你的師父了，先叫一聲來聽聽。”

    這幾乎是戳到了魏定音的死處，雖然嘴上是答應(yīng)了，但是心里恨不得將雷禹撕成碎片，然而他卻還毫不知情的這般挑釁，簡直是找死，想叫自己叫他師父，下輩子吧。一張老臉繃得緊緊的，皺紋倒也沒了。

    雷禹知曉他此時的心情，也就不說什么了，把他逼得太緊對自己是沒有好處的。

    恰在這時，聽得有腳步聲傳來，雷禹估著該是做飯的人送飯了了，不管是什么先吃了再說，都要餓死了。但是他還算沉得住氣，在仆人將一碗面端到他跟前時，并沒有立刻接住，而是抬眼問了魏定音一下：“里面有毒嗎？”

    魏定音怒極，幾乎懶得理他，恨不得將整碗面倒到他頭上，接了面的手燉了一霎，終究是住了，將碗重重丟在桌子上，沒好氣道：

    “愛吃不吃，反正你是要趕緊說出來的！”

    雷禹嘿嘿一笑，自己慢慢爬起來去吃面，動作十分之緩慢，與魏定音的矯捷相比，顯得他才是七老八十了。只是魏定音心知他昨日受的苦處，這時候全身疼痛也是必然的，便稍稍下了，拉長了聲音道：“快吃！我等不及了！”

    雷禹見他神如狂，心知再不穩(wěn)住他自己就要不妙了，便道：“你去叫人拿筆和紙來，我說你寫，免得日后忘了。”

    魏定音瞪他一眼，吩咐去做了，卻還是滿肚子火氣，照著另一張桌子便是一腳，頓時無數(shù)木屑應(yīng)聲而落。

    雷禹見狀悄悄吐了吐，拜師什么的他再也不會提了，也僅僅是斗一斗魏定音出一口惡氣罷了，然而為了出氣燒身也是沒有必要的。況且他答應(yīng)魏定音告訴他口訣還有一個考慮便是，那混沌九天有十三層呢，自己不過剛剛參悟最后一層，尚未融會貫通，前面的也有些地方并不是很圓融，尚需要時間來磨合。古人也說溫故而知新，這一點(diǎn)他是深有體會，自己每次溫會有新的感悟。

    然而那混沌九天的神奇之處便是盡管每次感受的都不盡相同，下一次再見時卻還是像剛剛接觸一樣，也就是說其實(shí)可以練出千萬種變化來。雷禹估著把這千萬種變化融會貫通了大概就是真正學(xué)成手藝到家之時，那看起來還很遙遠(yuǎn)。

    所以，魏定音能夠領(lǐng)悟到第幾層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，這一點(diǎn)自己幫不了，也沒必要騙他。

    雷禹慢慢吃完那味道有些像老母雞湯的面湯，將這情況大致跟魏定音講了，便見對方的臉一陣紅一陣白的，顯然是心緒萬千，便搖頭輕嘆了一下：“沒有什么是有盡頭的，除了生命，好好珍惜每一天吧?！闭f著朝魏定音投去悲憫的一瞥。

    然而對方卻像是在聽到他的感慨之后有片刻 的失神，接著低低的倒出兩個字：“師父！”

    雷禹楞了一下，是因?yàn)槭终痼@，這倔強(qiáng)要強(qiáng)的老頭兒竟然這么輕易地叫自己師父？等一下，看他的神情，是在叫自己嗎？

    只見魏定音雙目微垂，眸子凝然不動，似乎沉浸在了自己的回憶之中，并沒有意識到雷禹剛剛誤會了他的意思。過了一會兒他才抬起頭來，看著雷禹道：“不是叫你，你別得意。我是想起我的師父了，老人家仙逝也有四十余年了……”

    此時他的目光中竟然帶著罕見的凄涼意味，似乎是在真心懷念著他的師父。雷禹不感到很是好奇，他的師父是何許人也？又教了他一些什么？是不是也如他一般陰險狡詐？不過能叫魏定音這般尊敬想念的，當(dāng)年也絕對是個人物，這就更叫人好奇了。

    魏定音卻不再繼續(xù)這個話題了，只是淡漠的看了雷禹一眼，道：“吃完沒？快說！”

    在談話間早有仆人將文房四寶拿了來，雷禹自忖不會寫的好看，只因師父和自己完全不重視這個，便又說了一遍：“我說你寫吧?！蹦醚劬粗憾ㄒ?，顯出點(diǎn)兒得意，卻又不著痕跡，叫魏定音即便有火也不好發(fā)。

    魏定音深深的看了雷禹一眼，慢慢踱至桌邊坐下了，然后提起筆，懶懶道：“說啊你！”全然沒有好興致，都是說不出來的恥辱和憤恨。

    若不是這小子還有利用價值，我一早兒就滅了他！

    雷禹顯然明白自己的處境，慢慢道：“在修習(xí)混沌九天之前，最好是要把道家的冰心訣給好了，這樣才能給之后的練習(xí)打下基礎(chǔ)。不要懷疑，這是書里說的。我也是照這個先練的，你知道冰心訣嗎？算了，我還是說一遍吧。”

    “心若冰清，天塌不驚。萬變猶定，神怡氣靜。忘我守一，六根大定。戒點(diǎn)養(yǎng)氣，無私無為。上下相顧，神相依。蓄意玄關(guān)，降伏思慮。內(nèi)外無物，若濁冰清。”雷禹如歌吟一般慢慢說道，神情漸漸平靜下來。他的語速不快，卻也不慢，然而周身漸漸地散發(fā)出一股恬淡的意味，恍若飽經(jīng)世事的老人一般，渾身都是靜穆，反叫魏定音暗自稱奇。

    看來這混沌九天的確是不可小覷啊，來能這樣一個少年休息了之后便似乎有了超乎常人的定力、智慧和閱歷，自己還是先耐心地學(xué)了這什么冰心訣的好。作為一個老者，魏定音自然是清楚冰心訣的，不過他一向是看不慣這些虛無的東西，便從未認(rèn)真思索過其中奧義，此時被雷禹一提，便感覺其中妙處無窮，當(dāng)真是玄之又玄，自己似懂非懂，卻是什么都說不出來，自然也是不好問的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