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七章 堡中舊事（下）

    其實穆天琪此時依然是在冰涼的小院的石板上躺著，院里的涼意的確是驅(qū)散了炎熱，然而她竟被凍的有些神志不清了。

    魏定音低聲吩咐道：“止風，你去把穆姑娘帶到東廂好生照看。”

    魏止水看看其余的人，低聲道：“我跟你一起去吧?！敝罂戳死子硪谎?，又看了爺爺一眼。那意思很清楚，希望他們兩方都能和平共處。

    其實更重要的是，他怕魏止風一個人根本搬不動穆天琪。然而心里對那個女孩的關(guān)切之情卻是擋不住的，盡管自己不肯承認，卻還是客觀存在的一種好感。

    二人走后大廳驀地空曠起來了，沒有人說話便顯得死一般的沉寂。雷禹在猜想著老怪物下一步會怎樣對待自己，他要的不會只是混沌九天那么簡單吧？

    就在他思考之時，魏定音故技重施，將他拎起，任憑他喊叫蹬踹，毫不費力的將他提到了一間密室之內(nèi)，雷禹甚至不知道他是怎么進到這密室之內(nèi)的。

    這一次將他丟在地上的力道輕了許多，雷禹雖是醒了，畢竟還是很虛弱的，魏定音不得不小心些，若是再出些岔子，即便鬼藥王在此大概也是救不了他了。

    “我問你，這黑鷹之毒這么猛烈，你也沒有服過解藥，為什么自己將毒解得差不多了？”魏定音一臉嚴肅，在光線昏暗的密室里看的還是很清楚。

    雷禹的眼珠轉(zhuǎn)了轉(zhuǎn)，顯然自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，真是有些莫名其妙……

    “要知道黑鷹之毒目前還沒有配出別的解藥來，只有牽心草可以解……”魏定音低沉聲音繼續(xù)說道。

    牽心草？好熟悉的東西……雷禹驀地想起來，自己之前誤食夢驚草之后，曾經(jīng)獨身到羅山藥王谷的北山上去尋找解藥伏牛草，然而卻因為牽心草與伏牛草長在一起而一時間無法辨別……后來自己也不知道吃的解藥是什么了。這般說來，應(yīng)該是將兩種藥物都吃下去了。

    卻沒想到今日竟然在這種環(huán)境之下救了自己一命，真是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。

    雷禹沉入在回憶之中，猛地覺察到有什么逼近自己的臉部，便猛地出聲道：“牽心草是不是和伏牛草長在一起的？”

    魏定音停止了對雷禹的逼迫，直起身子，坐在一把藤椅上，道：“你怎么知道？”

    雷禹道：“之前我在機緣巧合之下，吃了那兩種草，大概是這個原因，才會解了黑鷹的毒吧?！逼鋵嵾@也只是他的推測。

    然而魏定音的推測卻是更為大膽。這小子竟然吃了這么多必死的毒物！嘖嘖，真是天生的好體質(zhì)，會不會早已是百毒不侵了呢？

    真想找個機會試他一試……

    此時卻只能頷首表示贊同了，自己的計劃也已經(jīng)想得差不多了，便意味深長的看著雷禹道：“小子，這幾天關(guān)于我堡內(nèi)的事，想必你也聽說了不少，不管你是不是看得起，我決定將萬鳥堡的歷史和你說一遍?！?br />
    雷禹的反應(yīng)是一如既往的，嫌惡里帶著鄙視，然而他的神卻在對方下一句話說出來之后即刻變了。

    “別急著拒絕，我要說的只是和玲瓏鬼堡相關(guān)的那部分，你一定想知道的?！蔽憾ㄒ魩е靡獾难酃饪粗挠胁桓识υ噲D坐起身來的少年。

    “你怎么知道……”雷禹的詫異之更甚。

    “呵，你忘記了我中午已經(jīng)帶你去看過了嗎？我知道又有什么稀奇的，我不僅知道你要到鬼堡去，我還知道你是為什么而去，我這一大把年紀，也不是白活的。”魏定音瞧著一番努力終于坐起身來的少年，臉上帶著驚奇又專心的神，感到滿意極了。

    雷禹已經(jīng)坐起身來了，用審視的陽光看著面前這個年紀是自己好幾倍的男人，在思考著對方的意圖何在，然而只是片刻，他覺得應(yīng)該將計就計，把對方的意圖給引出來。

    魏定音又道：“我知道有些事在你看來可能難以理解，然而我會把那些事大致的說一下就好，重點畢竟不是在那里的，呵，世上哪里有誰的成就不是在別人的白骨之上的呢？越是成就，就越是需要別人的犧牲來鋪路！沒有人可以例外，盡管你不是直接的罪人！”

    這番話說的慷慨激昂，他以蒼老的聲音道來卻是格外有一種震撼人心的力量，雷禹不心里一震，感到他說的的確是實話。

    魏定音輕輕一笑，似乎早就料到了雷禹會有這樣的反應(yīng)，繼續(xù)道：“你肯定也注意到了，之前萬鳥堡明明是在長安，為何現(xiàn)在會再此偏遠的閔地。事情的確是從這里涉及玲瓏鬼堡了。約在一百多年前，江湖中有五大名堡，便是玲瓏鬼堡、萬鳥堡、穆家堡、金戈堡與鐵馬堡，分居各地，卻都是地方一霸，其中各堡風格不盡相同，玲瓏鬼堡自然是以其奇詭神秘而聞名，萬鳥堡則是因為種類繁多的鳥出名的。然而深處深山之中的玲瓏鬼堡光是有這一點，還是不能有如此名氣的，引得無數(shù)人想前來一探究竟，卻是終究沒有幾個能夠活著出去的。吸引他們的不僅是堡內(nèi)的藏書，更有不知從何時起傳下來的寶藏！”

    雷禹聽得入神，一邊聽著一邊想著一些事，穆家堡？聽起來很是熟悉啊。之前在黑鎮(zhèn)的時候似乎也是聽人家說起玲瓏鬼堡的，卻不知道具體是個什么情況，希望魏定音能夠講得清楚一些。

    魏定音繼續(xù)道，帶著些嘆息的語氣：“所以，我那時還年輕，心高氣傲的，聽了鬼堡的傳聞，便感覺很是可信，就不顧父親的反對，是要將萬鳥堡遷到此處來……”說到這里他不再直視著雷禹，似乎怕了什么。

    雷禹仔細一想，這堡的規(guī)模如此之大，怕是一時半會也建造不起來的吧？再看魏定音的神，分明是做了什么虧心事，再聯(lián)系之前他的話，便想到一個令人驚駭?shù)目赡堋麣⒘俗约旱母赣H！

    雷禹睜大了眼睛看著他，呼吸有些急促了，他又想起了黑鎮(zhèn)聽來的故事，故事里有好幾代人都是如此嗜殺，為了上一代的仇恨而殺死了無數(shù)無辜的人……現(xiàn)在自己就要去尋找關(guān)于自身的秘密了，那些人都姓雷，都和玲瓏鬼堡有些關(guān)系，這會是一個巧合嗎？還是，自己就是他的后代？

    此時兩個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考當中，無一人說話，密室里便安靜了下來，顯得有些死寂了。雷禹對魏定音的鄙夷和恨意竟然在此刻消磨了不少，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，或許是看見這耄耋老人一瞬間的悔恨神情吧，他終究是知道錯了。

    然而，有什么用呢？畢竟太晚了啊。雷禹此刻心里忐忑不安，期待著自己的身世被揭開卻又有些忐忑了，不過他是早已發(fā)過誓的，就算那幾代人是和自己有關(guān)系的，自己也不能再重復(fù)上一輩的悲劇了！

    魏定音一直沒有說話，其實只是在思考著下一步究竟該如何做而已，關(guān)于雷禹的猜測，其實很對，魏定音當年心狠手辣到人神共憤的地步，年紀大了之后發(fā)呢收斂了一些。后來他漸漸意識到自己不對之后，就不會再刻意去想那件事了，若是再去想，自己便會因為知道自己不對而越發(fā)的憎恨魏寒冰，他的親生父親！

    其實他執(zhí)意想要找到玲瓏鬼堡的寶藏也和這個有很大關(guān)系，因為當年魏寒冰無論如何都不答應(yīng)將萬鳥堡遷至南方，只因為一方水土養(yǎng)一方人，南方的環(huán)境未必會適合萬鳥堡的鳥兒們。最主要的是，他認為所謂的寶藏都只是無稽之談，好端端的為何要相信那些歪門邪道的東西？小道消息未必可靠，說不定背后有更大的陰謀！

    當時的萬鳥堡已經(jīng)有衰落之勢，和之前傳說一般的存在簡直是沒法比。魏定音年方十七之時便已經(jīng)是驚采絕了，聰慧的他早已習得堡中秘術(shù)的大半，自己的力更是不遜于中年的高手了。他便把萬鳥堡的衰落都歸咎于魏寒冰的不思進取和無能，他不滿意魏寒冰的擴張速度和行事態(tài)度，這般優(yōu)柔寡斷如何領(lǐng)導(dǎo)好一個大堡？

    魏定音當時比現(xiàn)在年輕得太多，雖有些，行動力卻是更驚人。父子爆發(fā)了極其駭人的矛盾，后來的結(jié)果，便是魏寒冰在比試中輸給了魏定音，致使自己丟掉了堡主之位，之后也因為傷勢過重和內(nèi)心抑郁當晚便去世了。所以從某種角度來講是魏定音殺了自己的父親，當時他是一點也不悔恨，而且毫不掩飾。萬鳥堡的人有些時候就是這么單純，主要因為有些時候是匪夷所思的以惡事為榮。

    這件事當時是很快便過去了，然而其實卻是影響了魏定音的后一輩子。自成為堡主之后，休整準備了三個月，更派出自己的得力部下們，親赴深山之中的玲瓏鬼堡。當然，和雷禹他們初次進來一樣，萬鳥堡的這次大遷址是建立在無數(shù)人的犧牲之上的，幾乎可以說是血肉鑄就了萬鳥堡的今天。